這陣子大家都對「原產地」特別敏感，好吧，來數數「真．港產」動畫，對上一部你有印象的是哪一部？如果你是有孩子的一群，過去幾年的暑假，帶過他們去看哪些美國、日本以外的動畫？
Pixar 每年總有新作，多啦 A 夢也好像是一個永不完的故事。香港呢？你能說出幾多部香港動畫的名字？會不會只想起《麥兜》系列？而《麥兜故事》，其實已是 2001 年的出品了。這個暑假，終於等到一部 100% 本地製作的動畫上映了，由《麥兜故事》的導演袁建滔與資深動畫製作人鄒榮肇（Matthew）聯合執導，名為《大偵探福爾摩斯：逃獄大追捕》，這部動畫更被選為今屆香港兒童國際電影節的開幕電影。
兒童國際電影節今年已是第三年舉辦了，第一屆時就曾找來袁建滔當嘉賓講者。當然吧，他拍了兩集《麥兜》（《麥兜故事》和《麥兜．菠蘿油王子》）揚威國際後，已成為香港動畫的代表人物。可是，其後他就沒有繼續拍下去了。
從事創作的，都想拍一部真正代表自己想法的電影。第一屆香港兒童國際電影節過後，袁建滔問高先電影（Golden Scene）董事總經理 Winnie（曾麗芬）有沒有興趣搞動畫，Winnie 說沒有；第二天，《大偵探福爾摩斯》的原作者厲河又問 Winnie 同一個問題（沒有和袁建滔夾定），同樣被拒絕。沒料到過了幾天，袁建滔便接到電影公司的電話，說想開拍動畫電影了，「明明早幾日先話無興趣」，原來，問多兩問，真的可以動搖到甚麼的。而這部動畫，就是大家即將會看到的《大偵探福爾摩斯：逃獄大追捕》。
《大偵探福爾摩斯》是近年本地最暢銷的兒童圖書系列，甚至是最暢銷的推理小說，深受小學生歡迎。選擇《逃獄大追捕》是因為它是賣得之中的賣得，而且除了探案之外，還有一段好深刻的父女情，是上佳的改編材料。袁建滔說《大偵探福爾摩斯》情況與廿年前的《麥兜》有點相似，「我本身無睇過原著，但我知道它很有名氣，以我做《麥兜》的經驗，這個作品已發展得很成熟，是應該走這一步。就像《麥兜》，有出公仔了，接著就再拍電影，前面累積到足夠的受歡迎程度，加上有足夠的故事元素就有機會跑出。」《大偵探福爾摩斯》近年更授權到大陸出版，聽說銷情也不錯，潛力就更加大了。
這次袁建滔兼任編劇（他拍的兩部《麥兜》都不是他編劇的），並找來 Matthew 一同執導，「因為我嫌辛苦，做動畫需要很長時間，而 Matthew 又有很豐富的製作經驗，畢竟這次製作時間和 budget 都很有限。」Matthew 說為了令製作過程更流暢，一切奉行 Pixar 教條，「有錯誤就盡快修改，有問題要立即提出，可喜是我們有很多年青的 team members，有足夠魄力，不斷 push 不斷改，很早就定好每個細節，算是完成得很快。」他們說明白這是一個商業製作，不可能追求到最高品質才收手，必須懂得取捨。
聽起來似乎一切都十分順利。「所有動畫製作都是辛苦的，除非你沒有要求。」Matthew 補充，以動畫來說，18 個月的製作時間並不算長（甚至稱得上短），當時間不足的時候，你必須確保各樣事情不能出錯。「因為出錯就要重做，這些都是成本，所以盡量前期做好一點，令到之後不會出錯。還要想一個方法出來，怎樣以較低成本做一部動畫，而出來的效果又好。」
甚麼方法呢？他說是用 3D 的方法做 2D 的效果。不懂？Mathew 進一步解釋：「以 3D 的方法做當然好，問題是很花時間，而且成本高昂，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你很容易跟其他地區的 3D 動畫比較，因為無錢做的話，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2D 動畫的好處是可以走 stylish 一點的路線，當你有自己的 style，就很難跟其他同類型的動畫比較。」
然而另一個問題又衍生了，香港做 2D 的人其實並不多。「我們沒有一個所謂動畫產業存在，懂得做的人不是沒有，只是真的很少。」於是，以 3D 的方法做 2D 的效果便是折衷的方法了。
「以前分得好清楚，2D 動畫就是一些手繪的東西，3D 就好像 Pixar《Toy Story》（反斗奇兵）那樣。這次我們做的是兩者之間，有些地方是 2D，有些地方是 3D，但視覺上是偏向 2D，那些 3D rendering 效果是很 2D 的。」袁建滔說這種做法在日本也有，「一來手繪的成本很高，二來人手也未必足夠，因為學校大多是教 3D 的，很少教 2D」，他笑言可能教 3D「好睇啲」、「2D 得個燈同幾疊紙」，當然，這個生態其實不是很健康。
說回動畫本身，這次劇本主要是改編自《大偵探福爾摩斯》的其中兩集：第 18 集《逃獄大追捕》及第 32 集《逃獄大追捕 II》，袁建滔將之合二為一後，再加插一些新的情節。「最簡單的原因是不夠長，兩集原著實際能用的加起來大概只有 50 分鐘左右的篇幅，也因為作了一點改動，我要補完一些角色的背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為故事添上一點新鮮感，「因為它始終是建基於原著（《福爾摩斯》），一講起福爾摩斯，大家都會先想到 BBC 劇集那一類，另一方面我又不想它太似兒童書，於是把主角設計成好有錢，會買很多東西拆開研究。那時候工業革命，情況就如我們現在的網絡革命，都會有些工作因為時代轉變而被淘汰；以當年的背景寫現代，很多地方都出奇地 match。」
片中其中一個角色——馬奇，人稱俠盜白旋風，專門劫富濟貧，他說他以為自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後來才發現不如想像中般輕易，還可能好心做壞事。這不知是否導演的剖白？無論如何，這樣難分忠奸的角色、言情的對白，也使作品顯得更具層次。
喂，講到咁深，小朋友點會明㗎？其實《麥兜故事》（《麥兜．菠蘿油王子》更甚）也藏著很多道理和情感，一樣受到不同年齡階層的觀眾歡迎。「總之各取所需啦，你鍾意爛 gag、動作、推理也好，都會滿足，大人又會得到一啲嘢。我都想家長可以享受到，因為係佢哋畀錢㗎嘛！」
好的兒童動畫應該是怎樣？淺白還是有深度？「就是過了二三十年，甚至四十年，都會記得那個故事。」Matthew 這樣答。「該有些地方是對小朋友有 impact 的。我記得小時候看《再見螢火蟲》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明白，但當中所說的東西到現在仍然深刻記住。」是的，就像聽兒歌，歌詞入腦了，即使未必了解背後的意義，但足夠好聽的話會一直印在你的腦海，長大後再細味，又會明白多一點。
只是，港產兒歌很多，港產兒童動畫卻很少，是甚麼因素導致這個產業做不起來？袁建滔的答案是我們能預料的：製作動畫電影太貴！「再低成本也至少千幾萬，要是作品達不到某個製作水平，觀眾是不會願意花錢入戲院看的。千幾萬製作成本，票房起碼要三千多萬才有可能回本，不要說動畫了，港產片要有三千多萬票房也不容易吧？何況動畫的製作時間那麼長，誰願意投資？」說來好似好灰，「唔係好似，係真係好灰！」
都是錢的問題。《麥兜故事》香港票房 1,400 多萬，《麥兜．菠蘿油王子》不到 1,000 萬，其後麥兜系列大多每集只有 300 萬左右票房，但打開了大陸市場。
「純粹靠香港 market 是不可能的，所以說製作《福爾摩斯》是很 reasonable 的，因為圖書累積了很多年知名度，你知道是可行的。」也要像一般真人電影，搞中港合拍嗎？Matthew 說不可能。「有那些合拍片是因為有知名的香港導演、演員參與，他們用得著你，但香港的動畫公司根本談不上很有經驗，加上我們又沒有資金，誰理你？唯一能走是國際化的路，譬如《福爾摩斯》譯成英文可能已經賣到，眼界很重要。」
然而在我們開拓更多市場之前，本地的人才培訓其實更為關鍵。Matthew 更表示，香港在動畫技術方面輸蝕別人很多年，「和美國、日本不同，他們的動畫產業已發展了很多年，香港卻隔一段很長的時間才有一部，一直無法持續，唯一優勝是有靈活性，沒有 budget、沒有經驗，就想別的方法。」作為業界的一份子，Matthew 對香港動畫的前景還是挺樂觀的。「現在有很多網絡平台，機會是多了，需求也多了，但要達到鼓勵作用，政府應該作出更多資助，有一定數量的 projects，動畫公司才能不斷製作，累積經驗，或者 5 至 10 年後就能獨當一面了。」這次《大偵探福爾摩斯》的製作，亦跟很多香港的中小型公司合作，「其實香港也有很多有心的動畫製作人。」
相比之下，袁建滔就顯得較為佛系，說一切「隨緣」，「Matthew 有自己的製作公司，心態和我當然不一樣。我做創作、做導演當然是想拍自己的東西，這樣你要有好強大的意志力，而我年紀已經不小。《福爾摩斯》雖然不是我原創，但我也放了很多自己的東西在內，發現都能寫下去，好在原作者又不反對。」
我還是覺得袁建滔是片中那個白旋風，想改變（動畫）世界，卻發現面前的路難關重重。作為觀眾，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入場支持，撐撐「原產地」是香港的動畫，尤其是優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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